与人斗其乐无穷

与天斗，与地斗，与人斗，其乐无穷。这是主席被广为传颂的语录之一。可惜，很多人并没理解其中的深意。

最近，东方甄选“小作文”事件闹得沸沸扬扬。对这件事，人们从不同角度做出各种评价。有人站在企业这一方，有人站在“打工人”这一方，还有人从社会角度评点直播带货的是是非非，等等。大家各有各的道理，讨论很热烈。

无论是企业管理，还是直播带货，都是很专门的行业。本文无意班门弄斧，在不熟悉的领域说三道四。本文想从更宏观的角度聊聊这事，那就是，大家可以通过这件事理解一个重要道理：人与人之间的成功协作，很难得。

“小作文”事件其实并不稀奇。在大大小小的机关、企业、工厂等人类组织中，类似事件每天都在上演。只不过，大多数企业没有东方甄选那么大的影响力，即使内部矛盾更尖锐、冲突更激烈，外人也不为所知。

抽象概括来说则是，这些矛盾、冲突是人类协作过程中必然产生的问题。

人与人之间的协作，是人类社会的基本事实之一。可以说，没有协作，就没有人类社会，人类和动物就没有区别。

对此，中国古人早有认识。大儒荀子就说过：人啊，力气不如牛大，跑得没有马快，偏偏能驱使牛马。这是为啥呢？就因为人能互相协作，牛马则不会啊。（“力不若牛，走不若马，而牛马为用，何也？曰：人能群，彼不能群也）

荀子这句看上去很平常的话，包含着很深的道理。作为个体，人在很多方面不如动物，但人却成为食物链顶端，想吃谁就吃谁。原因就在于人类不是“一个人在战斗”，而是有协作。单独一个人碰到老虎狮子，会被吃掉，但如果是几个人碰到老虎狮子，要逃命的就是老虎狮子了。

即使在只有简陋工具的原始社会，几个原始人也能前后包抄、互相配合，猎杀那些大型动物，带回家大吃一顿。人类学家、考古学家发现，世界上的那些大型动物遭遇到的最“凶恶”的敌人，就是看上去不堪一击、“力不若牛，走不若马”的人。事实上，很多大型动物就是被古人猎杀绝种的。

善于互相协作，是人类最终和动物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。进入文明社会以后，人类协作的规模和层次持续扩大，从原始社会几十人的小协作，一路发展到成千上万，到今天已经是数以亿计的超大规模协作。

到今天，我们所有人都深深嵌入到这个亿万人组成的协作网中。我们已经须臾离不开这个协作了。如果我们不幸被抛离这个协作网，比如落单在荒野深山无人区，大概率只有死路一条。

协作虽然如此重要，但因为它太过司空平常，反而经常被人无视或者忽略。尤其是在现代社会这个技术时代，技术的作用往往被夸大，而人与人之间的协作关系，重要性则被低估。

结合“小作文”事件，我们正好可以深入思考人类协作的一些重要方面。

人类的协作，可以分为几“阶”。第一阶，也就是最首要的问题是，人类协作以后能做什么？十几个原始人协作围攻，可以猎杀大型动物，捕猎能力比单个人强大得多，并且是1+1>2的效果。到了现在，一帮人组成机构，比如组成一个公司，同样能做成单个人做不成的大事，并且同样是1+1>2的效果。

但随之就会产生第二阶的问题，那就是，协作获得的收益，怎么分配？群体协作猎捕动物，有人打头阵冲锋在前，有人在后面包抄，有人扔出第一支标枪，有人在侧面攻击。有人总揽全局担任指挥，其他人则服从命令听指挥。

各人职责不同，风险不同，事后的猎物分配也不尽相同。具体的分配方式多种多样，但共同之处在于，如果分配方式不合理不公平，协作就有可能失败，大家心灰意冷，就此散伙。1+1>2的效果，也就无从出现了。

第二阶问题虽然不是初始问题，但往往比第一阶问题更重要，也更复杂。狮群、狼群等也有协作捕猎能力，但它们的协作，一直停留在这个低水平。人类的协作则发展到复杂社会的高水平。这其中的原因就是，人类有大脑，可以做复杂思考，因此可以更有效地解决协作中的二阶问题。二阶问题解决得越成功，协作的规模、范围就越大，从十几个人一直扩展到数以亿计。

“小作文”事件，就是在二阶问题上出了问题。在一阶问题上，东方甄选做得很好，在市场上表现出色，销售额巨大，利润惊人。但是，在如何分配收入上，内部有了分歧，有人满意，有人不满意，有人很不满意。二阶问题如果解决不好，一阶问题也会随之出问题，甚至就此解体，协作宣告失败。

也就是说，但凡是个组织是个协作，就要面对至少两个问题：一，怎样把事情做成；二，做成以后，怎样合理分配收益。这两个问题，哪个没解决好，协作都会失败。换个角度说，人类将永远面对两个问题。第一个是“与天斗，与地斗”，第二个则是“与人斗”。

与天斗，与地斗，与人斗，其乐无穷。这是主席被广为传颂的语录之一。

很多人误会这句话，觉得“与人斗”很多余，很可悲，如果能不斗，多好啊。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幼稚想法。

人与人之间的争斗，当然不是越多越好，但也绝不是越少越好。回避、躲开所有“与人斗”，结果只能是取消所有协作，而没有协作，也就不会有协作才能完成的那些伟大事业。

有人看到“小作文”事件，觉得这种斗争太烦人了，于是选择退缩回个人的小天地，尽量一个人单干，避免和人协作，这样当然就不必“与人斗”了，也就不会有类似“小作文”的事情了。

确实如此，不过，你一个人单干，也就别想完成那些多人协作才能做成的事情了。

重要的是，这个问题并不只是个人层面的问题，在国家、政治等宏观层面上，同样也有类似分歧。

到目前为止，人类协作的最高水平就是组成国家。回看历史就能看出，国家的组成绝不是轻松愉快的。相反，国家的组成往往是血泪堆砌而成。这就是因为，随着协作规模的扩大，二阶问题的解决难度也会急剧上升。

解决不了这个难题的人群，就只能停留在小国、小政治体的水平。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群，就能组成大国乃至超级大国。

外交辞令说，大国小国一律平等，但那只是外交辞令。大国在独立自主、自身安全、经济发展、文明进步等多方面，都有小国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。事实上，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段，小国都是被大国任意欺凌的。

我们中国是个大国甚至超级大国。而一部中国历史，可以说就是中国人持续解决协作的二阶难题的历史。为了维持国家统一，为了保持整体不散伙，中国古人殚精竭虑，付出了无穷无尽的努力和牺牲。而中国这个广土巨族，这个生机勃勃的超级大国，证明了他们的努力和牺牲获得了巨大成功。

看到这个层面，才算是真正“理解”“同情”中国历史，才能摆脱“中国历史无意义循环”的粗陋想法，也才真正理解主席“与人斗，其乐无穷”是在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