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青春豆瓣 《青春》原文全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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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青春》原文全文
看《觉醒年代》,里面提到了1916年9月李大钊先生发表在《新青年》的《青春》一文。
恰逢五四青年节,我第一次通读了大钊先生100年前挥就的《青春》全文,文采及思想皆令人仰望,产生巨大的心灵震撼。
我特别将大钊先生发表于《新青年》第二卷的青春全文附后,相信读者通读全文时,一定如我一样有被灵魂击中的感觉,惊艳惊异折服。
在《青春》中,李大钊先生系统地阐述了青春的宇宙观和人生观。
主要观点如下:“宇宙无尽,青春无尽,天地老而青春永在。
”“国家与民族是青春还是白首,取决于青年是否自觉,主张青年自觉方有青春。
提倡积极进取的人生观。
”主张青年不断地以“青春”的精神来改造自我。
“进前而勿顾后,背黑暗而向光明”,“以青春之我,创建青春之家庭,青春之国家,青春之民族,青春之人类,青春之地球,青春之宇宙”100年前的北大红楼五四运动100年后的北大红楼北大红楼图书馆李大钊先生的办公室对于青年,大钊先生曾经提到:“青年之字典,无“困难”之字;青年之口头,无“障碍”之语;惟知跃进,惟知雄飞,惟知本身自由之精神,奇僻之思想,锐敏之直觉,活泼之生命,以创造环境,征服历史。
”100年前的大钊先生在北大红楼,与学子们探求真理,探寻马克思主义,追求中国光明的未来。
马克思《共产党宣言》手稿 摄于特里尔马克思故居首展陈望道《共产党宣言》中文首译本 真理是甜的北京大学红楼图书馆毛泽东工作过的地方,月薪8块大洋的毛主席在青春中与马克思主义相遇 30年后创立新中国大钊先生说“黄金时代,不在我们背后,乃在我们面前;不在过去,乃在将来。
”故永远的青春也!《觉醒年代》演绎了风华绝代,阐述了青春中国 青春青年123,北大生日快乐!永远的青春!30年前河北乐亭李大钊先生故居与金格格合影留念 燕赵多侠义之士 唯有大钊先生才能写出妙笔之青春“故青年者,人生之王,人生之春,人生之华也。
”大钊先生的青春一文,曾经鼓舞了无数青年。
现附《青春》原文以供大家阅读。
青春文 / 李大钊一九一六年四、五月春日载阳,东风解冻。
远从瀛岛,返顾祖邦。
肃杀郁塞之象,一变而为清和明媚之象矣;冰雪沍寒之天,一幻而为百卉昭苏之天矣。
每更节序,辄动怀思,人事万端,那堪回首,或则幽闺善怨,或则骚客工愁。
当兹春雨梨花,重门深掩,诗人顦顇,独倚栏杆之际,登楼四瞩,则见千条垂柳,未半才黄,十里铺青,遥看有色。
彼幽闲贞静之青春,携来无限之希望、无限之兴趣,飘然贡其柔丽之姿于吾前途辽远之青年之前,而默许以独享之权利。
嗟吾青年可爱之学子乎!彼美之青春,念子之任重而道远也,子之内美而修能也,怜子之劳,爱子之才也,故而经年一度,展其怡和之颜,饯子于长征迈往之途,冀有以慰子之心也。
纵子为尽瘁于子之高尚之理想,圣神之使命,远大之事业,艰巨之责任,而夙兴夜寐,不遑启处,亦当于千忙万迫之中,偷隙一盼,霁颜相向,领彼恋子之殷情,赠子之韶华,俾以青年纯洁之躬,饫尝青春之甘美,浃浴青春之恩泽,永续青春之生涯。
致我为青春之我,我之家庭为青春之家庭,我之国家为青春之国家,我之民族为青春之民族。
斯青春之我,乃不枉于遥遥百千万劫中,为此一大因缘,与此多情多爱之青春,相通逅于无尽青春中之一部分空间与时间也。
块然一躯,渺乎微矣。
于此广大悠久之宇宙,殆犹沧海之一粟耳。
其得永享青春之幸福与否,当问宇宙自然之青春是否为无尽。
如其有尽,纵有彭、聃之寿,甚且与宇宙齐,亦奚能许我以常享之福?如其无尽,吾人奋其悲壮之精神,以与无尽之宇宙竞进,又何不能之有?而宇宙之果否为无尽,当问宇宙之有无初终。
宇宙果有初乎?曰:初乎无也。
果有终乎?曰:终乎无也。
初乎无者,等于无初;终乎无者,等于无终。
无初无终,是于空间为无限,于时间为无极。
质言之,无而已矣,此绝对之说也。
若由相对观之,则宇宙为有进化者。
既有进化,必有退化。
于是差别之万象万殊生焉。
惟其为万象万殊,故于全体为个体,于全生为一生。
个体之积,如何其广大,而终于有限。
一生之命,如何其悠久,而终于有涯。
于是有生即有死,有盛即有衰,有阴即有阳,有否即有泰,有剥即有复,有屈即有信,有消即有长,有盈即有虚,有吉即有凶,有祸即有福,有青春即有白首,有健壮即有颓老,质言之有而已矣。
庄周有云:“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。
”又云:“小知不如大知,小年不如大年。
”夫晦朔与春秋而果为有耶,何以菌蛄以外之有生,几经晦朔几历春秋者皆知之,而菌蛄独不知也?其果为无耶,又何以菌蛄虽不知,而菌蛄以外之有生,几经晦朔几历春秋者,皆知之也?是有无之说,亦至无定矣。
以吾人之知,小于宇宙自然之知,其年小于宇宙自然之年,而欲断空间时间不能超越之宇宙为有为无,是亦朝菌之晦朔、蟪蛄之春秋耳!秘观宇宙有二相焉:由佛理言之,平等与差别也,空与色也。
由哲理言之,绝对与相对也。
由数理言之,有与无也。
由易理言之,周与易也。
周易非以昭代立名,宋儒罗泌尝论之于《路史》,而金氏圣叹序《离骚经》,释之尤近精微,谓“周其体也,易其用也。
约法而论,周以常住为义,易以变易为义。
双约人法,则周乃圣人之能事,易乃大千之变易。
圣人独能以忧患之心周之,尘尘刹刹,无不普遍,又复尘尘周于刹刹,刹刹周于尘尘,然后世界自见其易,圣人时得其常,故云周易。
”仲尼曰:“自其异者视之,肝胆楚越也;自其同者视之,万物皆一也。
”此同异之辨也。
东坡曰:“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。
”此变不变之殊也。
其变者青春之进程,其不变者无尽之青春也。
其异者青春之进程,其同者无尽之青春也。
其易者青春之进程,其周者无尽之青春也。
其有者青春之进程,其无者无尽之青春也。
其相对者青春之进程,其绝对者无尽之青春也。
其色者差别者青春之进程,其空者平等者无尽之青春也。
推而言之,乃至生死、盛衰、阴阳、否泰、剥复、屈信、消长、盈虚、吉凶、祸福、青春白首、健壮颓老之轮回反复,连续流转,无非青春之进程。
而此无初无终、无限无极、无方无体之机轴,亦即无尽之青春也。
青年锐进之子,尘尘刹刹,立于旋转簸扬循环无端之大洪流中,宜有江流不转之精神,屹然独立之气魄,冲荡其潮流,抵拒其势力,以其不变应其变,以其同操其异,以其周执其易,以其无持其有,以其绝对统其相对,以其空驭其色,以其平等律其差别,故能以宇宙之生涯为自我之生涯,以宇宙之青春为自我之青春。
宇宙无尽,即青春无尽,即自我无尽。
此之精神,即生死肉骨、回天再造之精神也。
此之气魄,即慷慨悲壮、拔山盖世之气魄也。
惟真知爱青春者,乃能识宇宙有无尽之青春。
惟真能识宇宙有无尽之青春者,乃能具此种精神与气魄。
惟真有此种精神与气魄者,乃能永享宇宙无尽之青春。
一成一毁者,天之道也。
一阴一阳者,易之道也。
唐生维廉与铁特二家,遽研物理,知天地必有终极,盖天之行也以其动,其动也以不均,犹水之有高下而后流也。
今太阳本热常耗,以彗星来往度之递差,知地外有最轻之冈气,为能阻物,既能阻物,斯能耗热耗力。
故大宇积热力,每散趋均平,及其均平,天地乃毁。
天地且有时而毁,况其间所包蕴之万物乎?漫云天地,究何所指,殊嫌茫漠,征实言之,有若地球。
地球之有生命,已为地质学家所明证,惟今日之地球,为儿童地球乎?青年地球乎?丁壮地球乎?抑白首地球乎?此实未答之问也。
苟犹在儿童或青年之期,前途自足乐观,游优乐土,来日方长,人生趣味益以浓厚,神志益以飞舞;即在丁壮之年,亦属元神盛涌,血气畅发之期,奋志前行,亦当勿懈;独至地球之寿,已臻白发之颓龄,则栖息其上之吾人,夜夜仰见死气沉沉之月球,徒借曜灵之末光,以示伤心之颜色于人寰,若以警告地球之终有死期也者,言念及此,能勿愀然。
虽然,地球即成白首,吾人尚在青春,以吾人之青春,柔化地球之白首,虽老犹未老也。
是则地球一日存在,即吾人之青春一日存在。
吾人之青春一日存在,即地球之青春一日存在。
吾人有现在一刹那之地球,即有现在一刹那之青春,即当尽现在一刹那对于地球之责任。
虽明知未来一刹那之地球必毁,当知未来一刹那之青春不毁,未来一刹那之地球,虽非现在一刹那之地球,而未来一刹那之青春,犹是现在一刹那之青春。
未来一刹那之我,仍有对于未来一刹那之地球之责任。
庸得以虞地球形体之幻灭,而猥为沮丧哉!复次,生于地球上之人类,其犹在青春乎,抑已臻白首乎?将来衰亡之顷,究与地球同时自然死灭乎,抑因地球温度激变,突与动植物共死灭乎?其或先兹事变,如个人若民族之死灭乎?斯亦难决之题也。
生物学者之言曰:人类之生活,反乎自然之生活也。
自妇人畏葸,抱子而奔,始学立行,胸部暴露,必须被物以求遮卫,而人类遂有衣裳;又以播迁转徙,所携食物,易于腐败,而人类遂有火食。
有衣裳而人类失其毛发矣,有火食而人类失其胃肠矣。
其趋文明也日进,其背自然也日遐,浸假有舟车电汽,而人类丧其手足矣。
有望远镜德律风等,而人类丧其耳目矣。
他如有书报传译之速,文明利器之普,而人类亡其脑力。
有机关枪四十二珊之炮,而人类弱其战能。
有分工合作之都市生活,歌舞楼台之繁华景象,而人类增其新病。
凡此种种,人类所以日响灭种之途者,若决江河,奔流莫遏,长此不已,劫焉可逃?此辈学者所由大声疾呼,布兹駴世听闻之噩耗,而冀以谋挽救之方也。
宗教信士则从而反之,谓宇宙一切皆为神造,维护之任神自当之,吾人智能薄弱,惟托庇于神而能免于罪恶灾厄也。
如生物家言,是为蔑夷神之功德,影响所及,将驱人类入于悲观之途,圣智且尚无灵,人工又胡能阏,惟有瞑心自放,居于下流,荒亡日久,将为人心世道之忧矣。
末俗浇漓,未始非为此说者阶之厉也。
吾人宜坚信上帝有全知全能,虔心奉祷,罪患如山,亦能免矣。
由前之说,固易流于悲观,而其足以警觉世人,俾知谋矫正背乎自然之生活,此其所长也。
由后之说,虽足以坚人信仰之力,俾其灵魂得优游于永生之天国,而其过崇神力,轻蔑本能,并以讳蔽科学之实际,乃其所短也。
吾人于此,宜如宗教信士之信仰上帝者信人类有无尽之青春,更宜悚然于生物学者之旨,以深自警惕,力图于背逆自然生活之中,而能依人为之工夫,致其背逆自然之生活,无异于顺适自然之生活。
斯则人类之寿,虽在耄耋之年,而吾人苟奋自我之欲能,又何不可返于无尽青春之域,而奏起死回生之功也?人类之成一民族一国家者,亦各有其生命焉。
有青春之民族,斯有白首之民族,有青春之国家,斯有白首之国家。
吾之民族若国家,果为青春之民族、青春之国家欤,抑为白首之民族、白首之国家欤?苟已成白首之民族、白首之国家焉,吾辈青年之谋所以致之回春为之再造者,又应以何等信力与愿力从事,而克以著效。
此则系乎青年之自觉何如耳!异族之觇吾国者,辄曰:支那者老大之邦也。
支那之民族,濒灭之民族也。
支那之国家,待亡之国家也。
洪荒而后,民族若国家之递兴递亡者,茻然其不可纪矣。
粤稽西史,罗马、巴比伦之盛时,丰功伟烈,彪著寰宇,曾几何时,一代声华,都成尘土矣。
只今屈指,欧土名邦,若意大利,若法兰西,若西班牙,若葡萄牙,若和兰,若比利时,若丹马,若瑞典,若那威,乃至若英吉利,罔不有积尘之历史,以重累其国家若民族之生命。
回溯往祀,是等国族,固皆尝有其青春之期,以其畅盛之生命,展其特殊之天才。
而今已矣,声华渐落,躯壳空存,纷纷者皆成文明史上之过客矣。
其校新者,惟德意志与勃牙利,此次战血洪涛中,又为其生命力之所注,勃然暴发,以挥展其天才矣。
由历史考之,新兴之国族与陈腐之国族遇,陈腐者必败;朝气横溢之生命力与死灰沉滞之生命力遇,死灰沉滞者必败;青春之国民与白首之国民遇,白首者必败,此殆天演公例,莫或能逃者也。
支那自黄帝以降,赫赫然树独立之帜于亚东大陆者,四千八百余年于兹矣。
历世久远,纵观横览,罕有其伦。
稽其民族青春之期,远在有周之世,典章文物,灿然大备,过此以往,渐向衰歇之运,然犹浸衰浸微,扬其余辉,以至于今日者,得不谓为其民族之光欤?夫人寿之永,不过百年,民族之命,垂五千载,斯亦寿之至也。
印度为生释迦而兴,故自释迦生而印度死;犹太为生耶稣而立,故自耶稣生而犹太亡;支那为生孔子而建,故自孔子生而支那衰,陵夷至于今日,残骸枯骨,满目黤然,民族之精英,澌灭尽矣,而欲不亡,庸可得乎?吾青年之骤闻斯言者,未有不变色裂眥,怒其侮我之甚也。
虽然,勿怒也。
吾之国族,已阅长久之历史,而此长久之历史,积尘重压,以桎梏其生命而臻于衰敝者,又宁容讳?然而吾族青年所当信誓旦旦,以昭示于世者,不在龈龈辩证白首中国之不死,乃在汲汲孕育青春中国之再生。
吾族今后之能否立足于世界,不在白首中国之苟延残喘,而在青春中国之投胎复活。
盖尝闻之,生命者,死与再生之连续也。
今后人类之问题,民族之问题,非苟生残存之问题,乃复活更生、回春再造之问题也。
与吾并称为老大帝国之土耳其,则青年之政治运动,屡试不一试焉。
巴尔干诸邦,则各谋离土自立,而为民族之运动,兵连祸结,干戈频兴,卒以酿今兹世界之大变焉。
遥望喜马拉亚山之巅,恍见印度革命之烽烟一缕,引而弥长,是亦欲回其民族之青春也。
吾华自辛亥首义,癸丑之役继之,喘息未安,风尘澒洞,又复倾动九服,是亦欲再造其神州也。
而在是等国族,凡以冲决历史之桎梏,涤荡历史之积秽,新造民族之生命,挽回民族之青春者,固莫不惟其青年是望矣。
建国伊始,肇锡嘉名,实维中华。
中华之义,果何居乎?中者,宅中位正之谓也。
吾辈青年之大任,不仅以于空间能致中华为天下之中而遂足,并当于时间而谛时中之旨也。
旷观世界之历史,古往今来,变迁何极!吾人当于今岁之青春,画为中点,中以前之历史,不过如进化论仅于考究太阳地球动植各物乃至人类之如何发生、如何进化者,以纪人类民族国家之如何发生、如何进化也。
中以后之历史,则以是为古代史之职,而别以纪人类民族国家之更生回春为其中心之的也。
中以前之历史,封闭之历史,焚毁之历史,葬诸坟墓之历史也。
中以后之历史,洁白之历史,新装之历史,待施绚绘之历史也。
中以后之历史,青春之历史,活青年之历史也。
青年乎!其以中立不倚之精神,肩兹砥柱中流之责任,即由今年今春之今日今刹那为时中之起点,取世界一切白首之历史,一火而摧焚之,而专以发挥青春中华之中,缀其一生之美于中以后历史之首页,为其职志,而勿逡巡不前。
华者,文明开敷之谓也,华与实相为轮回,即开敷与废落相为嬗代。
白首中华者,青春中华本以胚孕之实也。
青春中华者,白首中华托以再生之华也。
白首中华者,渐即废落之中华也。
青春中华者,方复开敷之中华也。
有渐即废落之中华,所以有方复开敷之中华。
有前之废落以供今之开敷,斯有后之开敷以续今之废落,即废落,即开敷,即开敷,即废落,终竟如是废落,终竟如是开敷。
宇宙有无尽之青春,斯宇宙有不落之华,而栽之、培之、灌之、溉之、赏玩之、享爱之者,舍青春中华之青年,更谁与归矣?青年乎,勿徒发愿,愿春常在华常好也,愿华常得青春,青春常在于华也。
宜有即华不得青春,青春不在于华,亦必奋其回春再造之努力,使废落者复为开敷,开敷者终不废落,使华不能不得青春,青春不能不在于华之决心也。
抑吾闻之化学家焉,土质虽腴,肥料虽多,耕种数载,地方〔力〕必耗,砂土硬化,无能免也,将欲柔融之,俾再反于丰穰〔壤〕,惟有一种草木为能致之,为其能由空中吸收窒素肥料,注入土中而沃润之也。
神州赤县,古称天府,胡以至今徒有万木秋声、萧萧落叶之悲,昔时繁华之盛,荒凉废落至于此极也!毋亦无此种草木为之文柔和润之耳。
青年之于社会,殆犹此种草木之于田畮也。
从此广植根蒂,深固不可复拔,不数年间,将见青春中华之参天蓊郁,错节盘根,树于世界,而神州之域,还其丰穗〔壤〕,复其膏腴矣。
则谓此菁菁茁茁之青年,即此方复开敷之青春中华可也。
顾人之生也,苟不能窥见宇宙有无尽之青春,则自呱呱堕地,迄于老死,觉其间之春光,迅于电波石火,不可淹留,浮生若梦,直菌鹤马蜩之过乎前耳。
是以川上尼父,有逝者如斯之嗟;湘水灵均,兴春秋代序之感。
其他风骚雅士,或秉烛夜游;勤事劳人,或重惜分寸。
而一代帝王,一时豪富,当其垂暮之年,绝诀之际,贪恋幸福,不忍离舍,每为咨嗟太息,尽其权力黄金之用,无能永一瞬之天年,而重留遗憾于长生之无术焉。
秦政并吞八荒,统制四海,固一世之雄也,晚年畏死,遍遣羽客,搜觅神仙,求不老之药,卒未能获,一旦魂断,宫车晚出。
汉武穷兵,蛮荒慑伏,汉代之英主也,暮年永叹,空有“欢乐极兮哀情多,少壮几时兮奈老何”之慨。
最近美国富豪某,以毕主〔生〕之奋斗,博得□式之王冠,衰病相催,濒于老死,则抚枕而叹曰:“苟能延一月之命,报以千万金弗惜也。
”然是又安可得哉?夫人之生也有限,其欲也无穷,以无穷之欲,逐有限之生,坐令似水年华,滔滔东去,红颜难再,白发空悲,其殆人之无奈天何者欤!涉念及此,灰肠断气,厌世之思,油然而生。
贤者仁智俱穷,不肖者流连忘返,而人生之蕲向荒矣,是又岂青年之所宜出哉?人生兹世,更无一刹那不在青春,为其居无尽青春之一部,为无尽青春之过程也。
顾青年之人,或不得常享青春之乐者,以其有黄金权力一切烦忧苦恼机械生活,为青春之累耳。
谚云:“百金买骏马,千金买美人,万金买爵禄,何处买青春?”岂惟无处购买,邓氏铜山,郭家金穴,愈有以障繄〔翳〕青春之路俾无由达于其境也。
罗马亚布达尔曼帝,位在皇极,富有四海,不可谓不尊矣,临终语其近侍,谓四十年间,真感愉快者,仅有三日。
权力之不足福人,以视黄金,又无差等。
而以四十年之青春,娱心不过三日,悼心悔憾,宁有穷耶?夫青年安心立命之所,乃在循今日主义以进,以吾人之生,洵如卡莱尔所云,特为时间所执之无限而已。
无限现而为我,乃为现在,非为过去与将来也。
苟了现在,即了无限矣。
昔者圣叹作诗,有“何处谁人玉笛声”之句。
释弓年小,窃以玉字为未安,而质之圣叹。
圣叹则曰:“彼若说‘我所吹本是铁笛,汝何得用作玉笛?’我便云:‘我已用作玉笛,汝何得更吹铁笛?’天生我才,岂为汝铁笛作奴儿婢子来耶?”夫铁字与玉字,有何不可通融更易之处。
圣叹顾与之争一字之短长而不惮烦者,亦欲与之争我之现在耳。
诗人拜轮,放浪不羁,时人低之,谓于来世必当酷受地狱之苦。
拜轮答曰:“基督教徒自苦于现世,而欲祈福于来世。
非基督教徒,则于现世旷逸自遗〔遣〕,来世之苦,非所辞也。
”二者相校,但有先后之别,安有分量之差。
拜轮此言,固甚矫激,且寓风刺之旨。
以余观之,现世有现世之乐,来世有来世之乐。
现世有现世之青春,来世有来世之青春。
为贪来世之乐与青春,而迟吾现世之乐与青春,固所不许。
而为贪现世之乐与青春,遽弃吾来世之乐与青春,亦所弗应也。
人生求乐,何所不可,亦何必妄分先后,区异今来也?耶曼孙曰:“尔若爱千古,当利用现在。
昨日不能呼还,明日尚未确实。
尔能确有把握者,惟有今日。
今日之一日,适当明晨之二日。
”斯言足发吾人之深省矣。
盖现在者吾人青春中之青春也。
青春作伴以还于大漠之乡,无如而不自得,更何烦忧之有焉。
烦忧既解,恐怖奚为?耶比古达士曰:“贫不足恐,流窜不足恐,囹圄不足恐,最可恐者,恐怖其物也。
”美之政雄罗斯福氏,解政之后,游猎荒山,奋其铁腕,以与虎豹熊罴相搏战。
一日猎白熊,险遭吞噬,自传其事,谓为不以恐怖误其稍纵即逝之机之效,始获免焉。
于以知恐怖为物,决不能拯人于危。
苟其明日将有大祸临于吾躬,无论如何恐怖,明日之祸万不能因是而减其豪〔毫〕末。
而今日之我,则因是而大损其气力,俾不足以御明日之祸而与之抗也。
艰虞万难之境,横于吾前,吾惟有我、有我之现在而足恃。
堂堂七尺之躯,徘徊回顾,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惟有昂头阔步,独往独来,何待他人之援手,始以遂其生者,更胡为乎“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”哉?惟足为累于我之现在及现在之我者,机械生活之重荷,与过去历史之积尘,殆有同一之力焉。
今人之赴利禄之途也,如蚁之就羶,蛾之投火,究其所企,克致志得意满之果,而营营扰扰,已逾半生,以孑然之身,强负黄金与权势之重荷以趋,几何不为所重压而僵毙耶?盖其优于权富即其短于青春者也。
耶经有云:“富人之欲入天国,犹之骆驼欲潜身于针孔。
”此以喻重荷之与青春不并存也。
总之,青年之自觉,一在冲决过去历史之网罗,破坏陈腐学说之囹圄,勿令僵尸枯骨,束缚现在活泼泼地之我,进而纵现在青春之我,扑杀过去青春之我,促今日青春之我,禅让明日青春之我。
一在脱绝浮世虚伪之机械生活,以特立独行之我,立于行健不息之大机轴。
袒裼裸裎,去来无罫,全其优美高尚之天,不仅以今日青春之我,追杀今日白首之我,并宜以今日青春之我,预杀来日白首之我,此固人生唯一之蕲向,青年唯一之责任也矣。
拉凯尔曰:“长保青春,为人生无上之幸福,尔欲享兹幸福,当死于少年之中。
”吾愿吾亲爱之青年,生于青春死于青春,生于少年死于少年也。
德国史家孟孙氏,评骘锡札曰:“彼由青春之杯,饮人生之水,并泡沫而干之。
”吾愿吾亲爱之青年,擎此夜光之杯,举人生之醍醐浆液,一饮而干也。
人能如是,方为不役于物,物莫之伤。
大浸稽天而不溺,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,是其尘垢粃糠,将犹陶铸尧、舜。
自我之青春,何能以外界之变动而改易,历史上残骸枯骨之灰,又何能塞蔽青年之聪明也哉?市南宜僚见鲁侯,鲁侯有忧色,市南子乃示以去累除忧之道,有曰“吾愿君去国捐俗,与道相辅而行。
”君曰:“彼其道远而险,又有江山,我无舟车,奈何?”市南子曰:“君无形倨,无留居,以为舟车。
”君曰:“彼其道幽远而无人,吾谁与为邻?吾无粮,我无食,安得而至焉?”示〔市〕南子曰:“少君之费,寡君之欲,虽无粮而乃足,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,望之而不见其崖,愈往而不知其所穷,送君者将自崖而反,君自此远矣。
”此其谓道,殆即达于青春之大道。
青年循蹈乎此,本其理性,加以努力,进前而勿顾后,背黑暗而向光明,为世界进文明,为人类造幸福,以青春之我,创建青春之家庭,青春之国家,青春之民族,青春之人类,青春之地球,青春之宇宙,资以乐其无涯之生。
乘风破浪,迢迢乎远矣,复何无计留春望尘莫及之忧哉?吾文至此,已嫌冗赘,请诵漆园之语,以终斯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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